上海培训手记：夜跑闲思 | 思想菜
图片摄于上海
武康大楼｜兔子清
前言
夜色已深，日间热闹的淮海中路此刻安静下来，沿街商场已打烊，为迎接新年布置的彩灯仍在营业，流光溢彩。
三个少年在沿街空地练习滑板，腾空，落地，滑板着陆的声音滑破街道的安静。
这是1月6日晚11点，近一周的培训接近尾声，我在淮海中路夜跑，目的地是黄陂南路374号的中共一大会址。
淮海中路，上海独立咖啡馆最为集中的街道，49家咖啡馆聚集于此。世界上咖啡馆最多的城市是哪里？
答案不是伦敦，不是纽约，也不是东京，而是上海。
夜跑能带来思绪的流动，四天以来听过的课，见过的人，想过的事，都在头脑活跃起来。
#1
关于组织
70分和90分的差距有多大？
公司制还是合伙制，这是律所管理的经典命题。不仅是律所管理，律师执业也会面临这个问题。当团队选择事务所作为执业平台，律所体制是考量的重要因素。
过去几年，公司制经历了蓬勃的实践和改良探索，很多事务所会在简介中提及“公司化运营和管理”。一时之间，公司化变成了流行话语。后来人们发现，公司制运营成本不低，合伙制似乎有更多灵活性，于是又往务实的路径去走。争论渐渐少了。
诗人凡尔哈伦说，“所有的道路都通向城市”。一个朴素但令人触动的关于我们这个行业和制度选择的隐喻。
体制高下之争，不在于体制本身，而在于能否契合要服务的组织和人，能否促成组织成功。
如此看来，无论选择哪一种，问题核心在于制度之下的组织能力。没有组织能力，无论公司还是合伙，到底都是团伙。组织能力才是律所作为现代法律服务提供方，产出专业服务并创造价值的核心。
一个理想的组织状态是什么样呢？在虹桥正瀚创始人倪伟律师看来，应是一只海豹突击队——上天入地，无所畏惧。LockStep是虹桥正瀚坚持的管理模式，在步调一致的公司化管理制度下，其得以举全所之力，处理大量复杂、疑难且大争议金额的商事案件。不过现实是，该模式在中国罕有同行者与成功范例。
倪伟律师关于组织成功的思考极富启发性：组织成功=战略×组织能力。在他看来，组织能力能拆解为三个细分项——精细作业、深度沟通、团队协同。
对于精细作业，一个典型表现是工作日志或工作计时制度。有人以为只有对按小时付费的客户，才需要工作计时。其实不然，计时是一个组织的基石，因为能效如何，时间花在哪，你要计时才能分析。
有数据才有评价，有评价才有改进的可能。我所在的广悦互联网团队，全体成员——无论合伙人、律师或秘书——必须每日工作计时。
得益于计时制度，我们能精细统计每位律师的工作时长，每个项目的总计时间投入，更进一步，深入分析每个成员的时间投入与工作产出比，以及每个项目的利润率。
在精细作业、深度沟通和团队协同上，每一项都做到70分和都做到90分的组织，差距有多大呢？
答案远不止20，而是34.3和72.9的差别。
因为三个细分项的能效是叠加的。换言之，组织能力=精细作业×深度沟通×团队协同。三者之间，不是相加的关系，而是相乘。
在这个意义上，你能理解，为什么70分和90分最后的差距，是碾压式的。
难怪郭德纲讲，“不是我们多优秀，都是同行的衬托。”在乘法算法下，一个组织在精细作业，深度沟通和团队协同中，每进化1分，都会产生远超1分的影响。
实在是个富有洞见的公式。
#2
关于专业
什么是维护客户的最好方式？
大卫·梅斯特在《专业服务公司的管理》一书中写道：
“专业服务公司的成功，取决于两类资产的管理——人才和客户。“
那么，作为专业服务机构的律所，什么是维护客户的最好方式？如果三年前问我，我会不假思索地回答：专业！专业是立身之本，专业是维护客户的最好方式。
如今，兔子清在执业路上，经历了初期青年律师的成长，到顾问律师、合伙人，实务中的丰富场景和故事，给人充足的思考素材。我开始反思，专业化的尽头是什么。
在中伦合伙人贾明军律师看来，专业化的尽头，是交叉法律的复合适用。正如在家族财富管理领域，专业化蕴含了对股权、保险、信托、税务等交叉法律的综合运用。这位连续多年在Chambers上榜的业界顶级律师，还在学习税务师的知识。
互联网行业同样如此。围绕着公司发展由初创到快速成长再到成熟期，股权、投融资、数据合规、知识产权，综合性、交叉性的需求，要求律师的专业性不是局限在法律学科分类的专业领域，而是立足于了解行业特征和业务逻辑，在此基础上提供综合性法律服务。
“专业不是维护客户的最好方式，认同感才是。”这位一路在律途闯荡的业界前辈，用亲身经历告诉你，何谓认同感——客户认可、同行认可、业界认可。他提到了蒋勇律师，“人做的事，会变成影响力，被记住。我们鼓个掌吧，他（蒋律师）会听得见的。”
这是一堂温情与敬意并存的课。贾律师所讲，具体、亲切、简明。我深深赞同专业不足以立身，品格和善才是漫漫路途的明灯。
执业路上，大部分人随着年龄增长，会逐渐放弃自己最钟爱的事情，远离自己的天性，最后大家活得都很像，适用同一套评价体系，那便是创收。
多么贫瘠的评价维度，多么贫瘠的价值取向。
人之进步，不仅仅是专业积累，术业投入，更是人格丰满，丰富有趣。如今，我们讨论人会被机器打败，被机器替代而失去工作，这恰恰说明在现代，人在社会中的分工，过分地偏向于理性了。
专业化可以被技术和算法替代，但认同感不能。
#3
关于文化
一家律所和一个业主群有什么区别？
当处于求生存的阶段，在律所谈文化是一件奢侈的事情，业绩才是律所话语的“政治正确”。一旦摆脱了生存之困，文化建设就会成为摆在面前的命题。
试想，一家没有价值观和核心文化凝聚的律所，和一个小区业主群有什么差别？权益诉求天天挂在嘴上，实际行动不见一个落下。会没少开，架没少吵，终究是乌合之众罢了。
钱穆在《湖上闲思录》中讲：
“所贵于人文科学家者，正在其不仅有知识上的冷静与平淡，又应该有情感上的恳切与激动……若他对人类极淡漠，极冷静，只用纯理智的头脑，将决不会深切透进人类之内心，而为人类社会创辟新道路，指示新方针。那便决不能成为一理想出色的人文科学家。”
说到底，价值观和仁慈心，是钱穆先生归纳建立人文科学所必备的两要件。法律作为历史悠久的人文学科，无论你我从事理论研究还是实务工作，价值观和仁慈心皆为前进的底色。
目标有了，还得有方法。国浩合伙人倪俊骥律师认为，律所的文化建设，不该一来就讲办活动，而要问问，为什么要搞文化建设，希望达到哪些目的。
目的倒推事件，事件倒推行动。
对于律所合伙人而言，开展文化活动的需求有三：维护现有业务，开拓新业务，律所或团队文化传承。对于青年律师而言，需求亦有三：获得职业上升，集体归属感，自我价值实现。任何文化活动的开展，都要至少满足两个以上的需求，才可能是有效的律所文化建设。
不过，热闹非凡的活动不是目标，律所开展文化建设，目标在于品牌和价值观。价值观，能把每个人的努力融合为共同的力量；而品牌的意义，则在于无需解释。
今天提及麦当劳，我们不需要再介绍，“这是一家全球连锁主要售卖汉堡、薯条和炸鸡的餐厅”。
在规划落地上，文化活动的开展，应该更多依靠年轻律师。事务所的文化活动，倘若仅仅自上而下，是失败的，是被动的，是自以为是的。文化不能从上向下压，它应该是从下面高涨起来的。如此，应该更为关注律所充满活力的青年人，将他们作为建设文化品牌，打造核心价值观的中坚力量。
在活动形式上，则可以多碰撞多发散，尽可能地辽阔一些。律师搞活动，不是辩论就是演讲。如今，椰汁、酒酿、花旗参都能加进拿铁里了，律师搞个跨界或混搭又何妨。脱口秀、乐队、圆桌派、办杂志、旅行摄影、冲浪、徒步……放过演讲和辩论吧。
无论植物还是动物，有的长在高原，有的长在深海。一个系统的平衡、健康、欣欣向荣，来自于它的错落感和丰富性。自然生态如此，人类社会如此，组织文化亦如此。
罗素说，须知参差多态，乃是幸福的本源。
“您已跑步5公里，用时30分钟58秒”，咕咚发出语音提示。
我停下来调整呼吸，抬头一看，路灯下的蓝色路牌赫然写着——黄陂南路。一座饱经沧桑的石库门建筑就在眼前，夜幕下庄严肃穆。
附记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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